此刻,他在这个世界诞生了。
张开没牙的嘴他无声的啼哭着——现在他非常衰弱,连支起上半身对他来说都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他在夜风中颤抖着,尽管每次挪动身体干燥的肌肤就会一块块的剥落,尽管每次用力肩关节就发出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摩擦声,他依然朝着一个方向匍匐着,本能的朝着那方向前进——在那里有着他第一顿同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顿的飨宴。
嶙峋的触感。
本能的,他吸食着那缓缓渗出的液体。他初次获得了睁开干枯的双眼的力量——在那里的是他的母亲,跟他一样同样衰弱的、连搂一下自己的儿子也做不到的母亲。
看着贪婪地进食的儿子,感受着儿子对生存的执念,母亲颤抖着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。苍白的手抚着儿子同样苍白的脑壳,用游丝般的声线念出最后的祝福。在最后的时刻能看到儿子最后一面,她第一次感谢神,感谢那个从来也没信奉过、甚至曾诅咒过的神。多少年来,她只有一个愿望。为了这个愿望,她不在意邻人最后的哀号,不在意友人最后的咒骂,不在意亲人最后的一击,更不在意世人把她称作什么。如今,她满足了。在这个逐渐被远处的火把围困的墓场,在或许已经记不起眼前的人是谁的儿子面前,她满足的微笑中却藏着一丝哀愁。
对她来说,有什么事情比留下最爱的人在这个世上独自离去更痛苦?更何况是这个绝对不会承认他俩的存在的这个世界。每想到他将要独自面对多少人的诅咒,要独自面对多少人的伤害,她就感到胸前一阵阵窒息般的痛楚。她曾怨恨过无数人,但她现在第一次怨恨自己,怨恨自己的无力,为什么只能在诸多恶意之中留下他孤身一人,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保护他。仅仅作为他诞生的代价,她已经付出了一切,属于自己的一切,甚至不属于自己的一切。但此刻的她已经无能为力了。她绞尽最后的力气,用已经开始抽搐的手切断最后的脐带。好了,一切都结束了,同时忌讳的开端来临了。
别了,我最初的恋人,去吧,我最后的儿子。总有一天……
他颤巍着,从母亲的残骸旁站起来,裂开已经冒出新牙的嘴颚发出最初的哭号。
他为何而哭?鲜红的指尖好像在探求什么似的,高高地伸向火光中的星空。
sorabeam~ 最后编辑于 2007-12-31 18:39:04